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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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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章 第2章

有的人天生就與眾不同,即使放在鄉野市井之中,也不會明珠蒙塵。

林家二郎無疑就是這樣的人,十裏八鄉就找不出來一個比他還周正的,走到哪兒都引人註目。

阿沅猛地抽回手後退一步,滿臉驚詫地看著他:她知道他會有大出息,沒想到竟是這麽大的出息!

骨節分明的手指撩起衣擺,郁望舒跨步邁入正廳,薄唇翕動:“出去。”

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優雅,音節碰撞間有種奇特的韻味,令人想起雪山上,風吹過結冰的樹枝的琳瑯之聲。

小桃悄悄起身,低頭從他們身旁繞過,t反身將門帶上。

氣氛一下子變得沈重。

男人緩步向前,腰間的白玉綬帶鳥銜花玉佩珊珊低吟,孤冷出塵的眼眸沈甸甸地落在她的身上。

這雙眸子比尋常人更黑、更深,也更令人捉摸不透卻又過目不忘。

不管是他滿身傷痕被訓斥責罰時,還是披麻戴孝跪在靈堂時,抑或是離別那天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時…

阿沅步步後退,最終被逼坐到紫檀木太師椅,後背貼著鑲嵌的大理石,隔著單薄的嫁衣,涼得她打了個哆嗦。

她實在很難將記憶中,那個親弟弟似的人,和眼前這位氣勢逼人的男人聯系起來,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扶手。

郁望舒俯下身,雙手撐在她的兩側,不可言說的壓迫感隨著他的影子,不動聲色地將她慢慢吞噬。

體型的差距,混合著他身上獨特的氣息,壓制得阿沅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
她仰起頭咽了咽口水,手指在胸前小幅度地動了動,窸窸窣窣半天,卻是比劃不出來一個字。

是驚還是怕,她已經分不清了,只覺得心跳得異常快。

郁望舒一雙眼凝在她的鳳冠上,眉頭微蹙,擡手摘下那廉價的東西。

鳳冠勾住了發絲,阿沅吃疼地呲牙,側過頭。

她今日穿的交領嫁衣,襟口微微有些松,轉動間露出一小截奶白的肌膚,暈黃的光線下好似抹了一層蜜,香甜可口。

郁望舒淡漠的眼眸暈染了幽色,靈巧的手指解開纏繞的發絲,隨手將鳳冠扔到一旁,開口第一句竟是:“沒想你竟然要嫁給我的管家。”

語氣雖淡,卻是暗含譏諷。

阿沅臉色一下就白了,急急地解釋:【我不知道你是齊王,否則我絕對不會嫁過來的。】

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和他以這種方式重逢…

那天,她站在背光的陰暗處聽著來接二郎的人說:“娘子該知道,這一去公子就再也不是林家的人了,有些話雜…咳咳,有些話怕你不明白,我就直說了,依娘子這樣的身份,就不要再和公子有任何牽扯了。”

阿沅明白,林家是逃難來的破落戶,她又是個不會說話的寡婦,被嫌棄再正常不過,所以她就沒打算跟他走。

如今…弄得好像她嫁過來另有所圖似的。

“既然知道了,這門親事就作廢吧。”

他話說得輕,卻不容易人拒絕。

阿沅握緊了手,就算是她事先沒弄清楚,可他問也不問一聲,巴不得撇清幹系的態度,深深地刺痛了她。

他是怕她嫁過來給他丟臉,還是也懷疑她另有企圖…

他根本不知道,她一個人有多難。

自從家裏沒了男人,她門前就沒消停過,說閑話的有之,臟了心眼兒的有之,其中就屬陳老板鬧得最兇。

先是媒婆三番五次上門游說,甚至逼她在“納妾書”上摁手印,見她死活不肯又在村裏散播謠言,說她不守婦道勾引男人,逼她在村裏待不下去。後來又威脅她說再不應,陳老板就要硬搶,小心到時候連個妾都不如。

阿沅實在沒辦法,聽說王府的管家就連縣太爺都要禮讓三分,一想行商的最怕做官的,這才把主意打到了章管事身上。

可誰又能想到二郎竟然會是齊王呢。

男人冷漠卻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,銳利的眸光似乎在倆人之間劃下了一道極為清晰的界線,是在警告她不要過界吧。

他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上,她也絕不會讓人看不起,阿沅重新找回了力氣,眼裏閃過一絲毅然,指尖在空中利落地劃過。

【我會把這門親退了,等我回去就把聘禮悉數奉還,可以了吧。】

郁望舒卻道:“不行。”

阿沅一怔:【你還要我怎樣?】

他漆黑的眼眸讓人一眼望不到底,似乎藏著某些她看不懂的深意:“你留在王府,哪兒也不能去。”

【為什麽?】阿沅大感意外。

“有人要利用你羞辱我,你暫時留下。”

什麽意思?

阿沅更糊塗了,困惑地望向郁望舒。

她的眼生得極好,輪廓嫵媚誘人,茶色的眸子如溪水洗過的貓眼石,靈秀瑩澈,毫無保留地將她所有的心思展露無疑,又媚又純的模樣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吸引。

手指緩緩轉動墨玉扳指,扳指上的紋路硌著指腹,郁望舒收斂好眼底的情緒,擡眸道:“你若回去,就會被陳老板捋走賣到私坊,那裏專門幫達官貴人調教陪酒取樂的姬妾,等調教好了便可用你當面折辱於我。”

阿沅頓時猶如五雷轟頂,頭皮一陣陣發麻。

他在說笑吧,怎麽可能有這種事?!

可郁望舒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,他沒有。

所以陳老板不光要糟蹋她,還要當著二郎的面?!

簡直喪心病狂!

“你先留下來,我還在查幕後主使。”

阿沅渾身的血往耳朵裏突突地沖,把郁望舒清越的聲音攪得模糊不清。

陳老板為什麽要對付二郎,他還說什麽幕後主使,那又是誰?

腦子裏亂哄哄的一片,根本無法思考,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在胃裏不停翻滾,阿沅忍不住撐在扶手上幹嘔。

趴在椅子上女子縮得小小,無聲顫抖的模樣可憐極了,要知道可憐到極致便會勾起人心底最惡劣的念想。

郁望舒起身,墨袍從阿沅眼前掠過,衣擺相蹭,光影交疊。

須臾,水聲響起,隨即一盞熱茶塞入她的掌心,在他手中顯得小巧的茶盞占據了阿沅整個手掌。氤氳的熱氣下,銳眸平添了幾分柔和,依稀間,熟悉的二郎似乎回來了。

阿沅拿唇湊近盞沿兒,耳邊垂下一縷發,郁望舒擡手替她托住,緞子似的黑發纏繞在冷玉般的指間,長指微勾,他將長發別在她圓潤溫熱的耳後,一觸即離。

似乎剛剛的舉動再平常不過。

熱茶順著喉嚨滑下,阿沅在靜謐的冷香中慢慢平覆了下來,琥珀色的眸子盈盈一擡,透過濃密的睫毛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。

郁望舒手指動了一下,道:“好些了?”

男人的聲音依舊清冷自持,卻又低柔沈穩,聽起來很有撫慰人心的效果。

阿沅點點頭,擡袖擦拭微濕的唇角,洇出一小片紅暈,似一瓣紅梅,無端惹人想舔。

郁望舒手指輕輕撚動墨玉扳指,上頭的紋路摩擦著肌膚,仿佛是一道禁制。

他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。

“既然好些了,我就帶你去住的地方。”

阿沅反手拉住他的袖子,手指在空中晃了晃:【不,我不留下。】

她還是不願留下讓人瞧不起。

當年公爹身體還行的時候,在山裏有一間隱蔽的小木屋,用作捕獵休憩之處。阿沅決定先去那裏避一陣,或者回去和崔大娘商量看看能不能去投奔對方外省的娘家。

見她不領情,郁望舒皺了眉,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:“你沒聽到我說的話?回去你就要被送去那種地方,還是說你寧願去那種地方,也不願意留在這裏。”

他竟敢這麽想她!

阿沅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,心中的憤怒瞬間燃熾起來:【我自己會想辦法,不用你操心。】

郁望舒臉色更加不好:“你有什麽辦法可想,要對付我的人豈是你能對付得了的,不要做徒勞的事。”

阿沅聞言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,管他什麽王爺不王爺,一把將人推開:【我要是對付不了,寧可咬舌自盡也絕不拖累你半分,這樣你總算放心了吧!】

話音剛落,眼底卻兀地墜下一顆淚,碎在手背上。

阿沅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,忙背身揩去,心中無比懊惱:哭什麽哭,真丟人!這麽一哭,氣勢全沒了!

“你…”郁望舒也楞住了。

從小到大,阿沅很少哭。

此時她站在偌大的廳裏,一身剪裁貼身的嫁衣,束腰包裹著楚楚纖腰,沾著濕氣的睫毛微微顫動,一動便又落下一滴淚,她固執地揩去,柔弱中透著一股倔強,叫人看著心裏發緊。

郁望舒伸手在左邊的袖子裏掏了掏,明顯什麽也沒有,再換到右邊,還是沒有,最後伸到衣襟裏,這才掏出一方絲帕,遞到阿沅眼前。

阿沅把臉往過一偏:【不勞王爺費心,天色不早了,我還得趕著出城呢。】

她提起裙子繞過他就往外走,手肘倏地被掣住,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,仿佛積年的冰雪悄然融化。

“是我失言了,你別惱。”

阿沅腳步一頓,貝齒輕咬下唇,卻不看他。

別看她長得嬌媚柔婉,骨子裏卻是剛愎的,發起倔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
一方面是因為自幼失聲,所以格外要強。

另一方面她小小年紀就做了人家媳婦,天天被婆婆念叨著“你是長媳,要幫著大郎撐起這個家”,成長的過程中難免出現一點微妙的偏差,以致於經常會激發出母老虎般的強悍與霸氣,讓人不敢小覷。

郁望舒暗悔剛才的沖動,只得放緩了語氣同她解釋:“對方明顯有備而來t,就連我也才查到一點眉目,你又如何抗衡?留下來對大家都有好處。”

他將帕子又往前遞了遞。

阿沅沒有接,也沒有走的意思,跟個石像似得立在那裏一動不一動。

他太了解她了,這麽一番人話說下來,阿沅就覺得身上像被紮了一個口,大半的氣都洩了出去。

本來嘛,她又不是不講理的人,好好說話不行嘛!只是心裏那根刺一時半會抹不掉,不願意松口。

倆人就這麽靜靜對立良久,郁望舒的手一直穩穩地托著帕子,他在等,等她願意接下來。

果然,阿沅不再無動於衷,垂眼扯走帕子,緊接著又怕他誤會什麽似的趕忙比劃:【等你把事情查清楚了我就走,不會賴在這裏的。】

仿佛早有預料,郁望舒眼中閃過一絲了然,輕輕頷首:“嗯,知道了,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。”

阿沅幾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。

門被郁望舒推開來,夜空中的浮雲被晚風吹散了大半,銀輝三三兩兩落在臺階下一身紅似滴血的喜服上--

章管事直挺挺地跪在空曠的庭院當中,身前散落了一地圓滾滾的金元寶,亮得有些刺眼。

他看見阿沅,眼睛頓時比金子還亮,朗聲說道:“懇請王爺讓小人接新娘子回去拜堂成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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